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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 23, 2008

  

  我用塑膠袋套住他的頭,殺死了他。

  朦朧中,我看到他用已經泛紫的嘴唇說著「對不起」。

  每天,幾乎每天,我都會在心裡殺他一次,在凌晨天快亮的時候。

昨天,我記得是站在一棟灰白色大樓的屋頂,

看著他雙手緊緊抱著外牆的欄杆,

哭著求我放他一馬、告訴我他知道錯了,

而我只不斷地用我的紅色高跟鞋跟踩著他的手,

希望他趕緊墜入地獄,就像電影演的一樣;

前天則是跟我的男朋友聯手,把他綁在一根圓滾滾的樹幹上,

丟進我學校前面的基隆河裡載浮載沈。

每天,幾乎每天,我都必須在心裡狠狠地殺他一次,才能入睡。

  第一次無法入睡應該算是在我高中的時候吧,

我因為隔天的模擬考唸書唸到凌晨兩點多,拖著疲累的身軀上床,

我理智地知道我一定得睡幾個小時應付明天的考試,

可是卻遲遲無法入眠。三點了,四點了,五點了。

我開始發抖,不斷地發抖,突然間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出,

更有東西似乎要從喉嚨深處冒出來的感覺!

我壓低聲音,用枕頭悶住我自己,希望我的啜泣與喘氣聲不要吵醒家人,

最後,我實在止不住,跌跌撞撞地爬進廁所,對著馬桶大哭、大吐。

媽媽還是被我吵醒了,看到我的樣子她嚇了一大跳,

一直追問我怎麼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只好擦乾眼淚告訴她:「媽,我不想考試,我好害怕好害怕!」

媽媽抱著我直說傻孩子,只是個模擬考,我們不要去考,沒什麼了不起。

窩在比我嬌小的媽媽懷裡,她的懷抱卻好大好大、好暖好暖。

  對不起,媽咪,我那天騙了妳,我騙了妳將近六年了。

其實,我是突然想起一段被表哥性侵的過去,

一段我早已不會想起、不願想起、更以為不會再想起的過去。

  那天媽媽被我折騰到早上七點都沒睡,

確定我沒事後,她開始張羅全家人的早餐、幫我跟老師請了假,

接著就匆忙地趕去公司了。

我一個人在家,眼淚卻又默默地流下來,

恨意充滿了我的身體、我的腦裡、我的心裡,

我一邊哭一邊在家裡走來走去,一邊大喊「去死、去死!」

似乎我能用這樣的音量與這樣的恨意穿過所有距離與空間,把他殺死。

忽然間我看到我自己發了狂似地衝進廚房,拿出一把刀,

「我要殺了他,我恨他,他不值得現在的幸福人生!」

我顫抖的雙手緊緊握著它,握到我的指節發白,毫無血色。

慢慢地,我不再流淚,不再喘息。我的手漸漸放鬆。

手中拿著銳利的刀子,我的心卻感受到無比的平靜。

把刀放回架子上,我走進房間,躺上床,沈沈地、沈沈地入睡。
 

後記:

她知道自己不太對勁,所以來到了蒲公英諮商中心求助。

她說:
「我就像吸毒一樣,每天每天,我每天都得在我心裡殺了他後才睡得著,我曾經試著戒掉,結果連續三天我都無法好好睡覺。而且最近我甚至會特別留意新聞裡的殺人案,我覺得我好像在尋找殺他方法的靈感… 我有病、我病了對不對?」

第一次的正式諮商,她就像找到了大海中的浮木、總算能休息一下般地敞開心胸,邊哭邊說著:
「我好害怕自己,我怕有一天我會控制不了殺他的慾望,可是我又好氣我自己,氣我自己膽小,怎麼沒膽就去殺了他,一了百了?」
「他只性侵了我一次,只有一次,比起你其他的個案,我是不是已經算很幸運的了?」
「我已經隱藏這個秘密十年了… 會需要花另外一個十年來遺忘嗎?」

第二次諮商,她滿懷不解地問我:
「為什麼我會忘不掉?為什麼我會突然想起來?」
「我不敢告訴別人,而且這已經是陳年往事了,有必要告訴別人嗎?有必要告訴我的男朋友嗎?」
「我昨天晚上看著鏡子,我不知道鏡子裡的人是誰… 她看起來好哀傷、好憔悴。」

今天早上進行的第四次諮商,她靜靜留著淚,眼睛無神、眨也不眨一下地跟我說:
「我就像在無底洞中一直往下掉… 求求你,救救我,救我…」

蒲公英諮商輔導中心於民國八十三年成立,至今仍有輔導超過十五年的個案還沒有辦法復原。隨著歲月長大,這群孩子擁有了成人的身軀,心裡的自我卻還停留在被性侵的小時候。ㄊㄚ們好不容易提起勇氣來到蒲公英中心,每一次諮商都需一再地跨越那道好不容易在心中建立起自我保護的圍牆,重回自己被性侵的那個空間、那個時間。願意接受這般的苦痛,因為ㄊㄚ們知道,沒有復原,ㄊㄚ們努力建立的日常生活隨時都有可能因為某件小小的事而崩解,就像是模擬考前的失眠。

故事中的個案已經接受了蒲公英諮商將近一年的服務,安穩入睡對她來說還是有些困難。處理童年時期的性創傷需要非常足夠的耐心與毅力,面對這樣深層的痛,對受害者及諮商師來說都是格外地辛苦與困難,但是我們都非常努力,因為受害者希望擁有新的人生,沒有任何一個人活該被性侵、甚至被放棄!因此蒲公英飛揚計畫急需您的資助。有了您的資助,我們就能夠更堅定、更穩定地陪伴ㄊㄚ們成長,協助ㄊㄚ們復原。

                            

July 29, 2008

小潔總是戴著一頂粉紅色的帽子,細細的麻花辮沿著帽緣俏皮的伸出來,

她一直緊緊跟著在媽媽身邊,不管做什麼事都要跟著,連上廁所也是。

  一開始,我以為小潔只是害羞怕生,

但是,小潔媽媽說,小潔以前不是這樣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很黏她,只要她一不在身邊,小潔就會哭鬧,

去學校上課也一定要她陪著,只要小潔發現她不在就會大吵大鬧。

不只這樣,小潔還變得很不喜歡和人接近,

不只對陌生人排斥,連認識的人也不例外。

像是以前小潔媽媽臨時有事不能把小潔帶在身邊時,

會幫忙帶小潔的鄰居麵店大哥哥,

有一次來到家裡,小潔看到他就開始大叫。

小潔媽媽嚇壞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帶小潔去看醫生,

後來輾轉來到勵馨。

  諮商時,我們試著讓小潔說話,但是小潔不是把頭埋進媽媽懷裡,

就是把嘴巴捂起來,只有在遊戲室玩的時候,偶爾會聽到她跟娃娃說話。

遊戲室裡的小潔總是玩怪獸攻擊娃娃的遊戲,

怪獸把娃娃推倒,娃娃倒在地上,任由怪獸推她、踩她、咬她,

直到頭髮亂了,衣服也破了。這時候,小潔就會抱起娃娃,跟娃娃說話。

  有一次,小潔在遊戲室跟娃娃說悄悄話,說著說著,

突然很用力地打娃娃,可愛的粉紅帽掉下來了,

露出好大一片光禿禿的頭皮。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淚水在眼眶打滾。

她不斷地打著娃娃,用盡全身力氣敲打著娃娃,

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她所剩無幾的頭髮編織成的麻花辮,

瘦弱的垂掛在傷痕累累的頭皮上搖晃著。

突然,小潔放聲大哭,像發瘋似開始拔自己的頭髮,她一直拔一直拔,

像是感覺不到痛似的不知道停止……

眼前的景象讓我心如刀割,

我緊緊地抱住她說「妳安全了…妳安全了…不要再拔了」,

眼淚再也止不住的落在小潔光禿禿的頭皮上。

  後來,小潔媽媽告訴我們,小潔拔頭髮的情況有好一陣子了。

一開始她只是覺得奇怪,小潔的頭髮怎麼變少了,

直到有一次她看見小潔一個人在房間拔頭髮,她嚇壞了。

幫小潔綁頭髮的時候,她都不知道該怎麼遮住被小潔拔光頭髮的地方,

只好用帽子遮住。

前幾天,小潔媽媽請麵店的大哥哥載她和小潔到車站,

小潔一見到他就開始哭,說什麼也不肯上車。

回家之後,小潔拔頭髮的情況愈來越嚴重。

小潔媽媽哭著問諮商師:「怎麼辦,她一直拔自己的頭髮一直拔一直拔,

            怎麼說都不聽……」

  看著小潔媽媽無助的樣子,我不禁紅了眼眶。

後來,我經常夢見小潔在拔頭髮,地上都是小潔的頭髮。

我想阻止她,身體卻不能動,我大叫,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夢裡,小潔媽媽哭著問我:「怎麼辦,她一直拔自己的頭髮?怎麼辦?」

我拜託小潔媽媽快去阻止小潔,

但小潔媽媽卻一直問我,怎麼辦?怎麼辦……


後記:

在遊戲治療中,小潔透過暴力的遊戲重演自己受過的傷害,她被鄰居麵店大哥哥性侵的事才被發現。在勵馨的通報下,鄰居大哥哥受到法律制裁。而小潔在諮商師的協助下,慢慢復原好轉,頭髮長了出來,偶爾會主動和諮商師說話。儘管小潔的外表和一般孩子一樣,但是在她心中留下的創傷還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才能復原。

在勵馨,諮商師稱被性侵的小孩是『沒有嘴巴的孩子』,因為加害者多半會恐嚇他們不能說出來,不然就會傷害爸爸媽媽,甚至誤導他們,把事情說出來爸爸媽媽會生氣,他們會被討厭,因此更加讓他們不敢說;再加上他們還太小,很難用有限的字彙清楚地告訴大人他們遭到性侵。而累積在他們心中的恐懼,最後多半經由哭鬧、生氣、緊張等情緒發洩出來,或是出現作惡夢、尿床、自閉、傷害自己等行為。

只要提早教導孩子保護自己,這樣的悲劇是可以避免的。勵馨製作的
《大野狼看招》兒保手冊,就是讓父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的孩子,並教導孩子保護自己,免於性侵害的威脅;此外,也提醒父母,當孩子出現可能是遭受性侵害的異常症狀時,能夠及早發現及早帶孩子向勵馨尋求專業協助,讓孩子接受治療。

故事中的「我」是勵馨蒲公英諮商輔導中心的實習生。結束實習之後,她寄了一封信給我們,她在信上說:

「在蒲公英實習,看到這些遭受性侵的孩子所受傷害,還有其家人遭受的壓力、無助與痛苦……我要陪伴ㄊㄚ們走在復原路上的影像愈來愈清晰……謝謝勵馨,讓我有這樣一個實習的機會,讓我更清楚自己未來要走的路。希望有一天,能和你們一起幫助像小潔這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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